1985年,探索频道在美国开播。随后几年中,它迅速向世界各地扩张,成为世界上发展最迅速的纪录片频道之一,目前在全球缘个国家共有超过万个收视户。如此不俗的成绩使它成为全球最大的纪录片制作商和买家,其节目也被公认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纪实娱乐节目。
与此相照应,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国上海电视台《纪录片编辑室》与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生活空间》的开播,标志着中国纪录片开始了栏目化的探索。在随后的十多年中,虽然历经曲折,一批纪实性栏目依然存活下来,并表现出逐步发展壮大之势,特别是最近几年来中央电视台的《探索·发现》、《见证》、《走遍中国》,北京电视台的《纪录》,江苏电视台的《江南》等栏目,都受到了观众的普遍欢迎。
综观探索频道的节目与我国的纪实性栏目,我们不难发现,娱乐化已经渗透到纪录片当中,成为其共同的美学追求与吸引观众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央视-索福瑞公司民意调查结果表明,观众对电视节目的需要第一位是娱乐消遣,第二位是获取信息,第三位是方便交流。可见,提供娱乐是观众对电视节目自始至终的期待。
题材的定位与选择
当今,我们处在一个消费社会之中,“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了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这种消费社会在文化领域内的表现就是大众文化在人们生活中所起的巨大影响。恰如阿多诺所指出的:“文化工业把陈旧的、人人熟悉的品质融合到一种新质之中。在它的所有分支中,为了适应消费需要而大规模生产的,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种消费性质的产品,或多或少是根据计划制造的。通过把自身几乎没有隔阂地规划到一个系统之中,各个独立部门具有结构上的相似性,或者至少是相互适应的。当代技术的实际能力以及经济和行政的集中使这种情况成为可能。文化工业有意使它的消费者从上述事实中结成一体。”
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中坚人物,阿多诺对大众文化持批判的立场,这一态度使他未能看到大众文化积极的一面,但他对于大众文化的商业消费性质的概括无疑是中肯的。遗憾的是,阿多诺清醒的理性批判并不能改变在商业利益驱使下大众文化蓬勃发展的趋势,相反,大众文化正日益以一种娱乐化的方式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如波兹曼所说:“娱乐是电视上所有话语的超意识形态。不管是什么内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视角,电视上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提供娱乐。”对于电视纪录片而言,娱乐化已经成为一面鲜明的旗帜,它不仅体现在对纪录片的题材定位与选择上,而且在纪录片的叙事以及在对纪录观念的认识上,也都打下了鲜明的印记。
以美国的探索频道为例,其创办主旨是寓知识于娱乐,引发观众的好奇心并予以满足,同时激发观众学习的兴趣。探索频道的创办人兼总裁约翰·亨德里克曾经说过:“探索频道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们的节目内容通常并不与政府‘为敌’。”考察这一经营理念不难发现,为了获取最大的市场份额,探索频道在意识形态方面采取了“不与政府为敌”的策略,但这仅仅是一个前提,因为单靠这一点不可能赢得观众。它在激烈的节目竞争中胜出的关键是其娱乐化追求,而知识性则成为它包装在娱乐性之外的一件华丽外衣。在这件华丽的外衣之下,娱乐化畅行无阻,比如,过去几年中探索频道在中国就曾推出针对中国学生的纪录片,甚至还得到了教育部的赞赏。
在题材选择上,探索频道娱乐化的基本定位表现为一种对新奇性的刻意追求。在探索影碟套封背面上印有这样一段话:““踏上历史沧桑,揭开未来神秘’,阅鲜辣合你不可思议的神奇发现。给你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去探索一个我们从未真正认识过的新的世界,去发现一个我们从未真正挖掘过的新的自己。”这段话揭示了题材选择上的奥秘——揭秘。从表面上看,探索频道为观众提供来自世界各国的优秀纪录片,内容广泛,涵盖了科技、自然生态、历史人文、探险、世界文化和时事等各个领域,但细究这些内容,却基本上都是观众相对陌生因而比较感兴趣的部分。看看这些题目:《埃及艳后》、《木乃伊之谜》、《权力的诱惑》、《探索太阳系》、《走近宇航员》、《火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恐龙纪元》、《动物性行为探秘》,等等。单是这一个个奇巧的题目,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观看欲望了。
就古埃及历史系列而言,本来古埃及对现代人来说就充满了神秘色彩,从金字塔到木乃伊到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故事传说不可胜述。探索频道更以理性和科学的角度,通过一步步的探寻来揭示事实的真相,其间一个又一个的悬念紧紧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使人欲罢不能。再如《动物性行为探秘》系列,向观众展示了各种动物怎样使自己的生命延续到下一代,它站在人类的角度,观察和揣摩动物的行为和举动,并用科学的态度分析动物的遗传和进化过程,让观众更全面、更深刻地了解了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在这里,探索频道以新奇性的内容引发了观众的欣赏兴趣,使观众主动地投入到预先设置好的温柔陷阱之中。探索频道亚洲有限公司的制作部总监维克兰·夏纳(灾蹦悦出擀说:“我们真的是在为国际的观众制作影片,有时一部影片有-猿个不同的版本,有时也可能针对不同的市场播放不同的影片,也有时制作一部影片就满足了不同人群的需求。正是如此,才使我们制作一部适应市场的纪录片显得非常有趣、令人振奋。我们将这种制作方式称作全球的制作方式。”
对于观众而言,他们也乐于接受这些新奇性的内容。因为“当代人越来越少地将自己的生命用于劳动中的生产,而是越来越多地用于对自身需求及福利进行生产和持续的革新。他应该细心地不断调动自己的一切潜能、一切消费能力。假如他忘了这样做,就立即会有人好心地提醒他没有权利不幸福。……这里起作用的不再是欲望,甚至也不是‘品味’或特殊爱好,而是被一种扩散了的牵挂挑动起来的普遍好奇——这便是‘娱乐道德’,其中充满了自娱的绝对命令,即深入开发能使自我兴奋、享受、满意的一切可能性”。于是,在制作方的有意引导、迎合与观众的热烈响应之下,娱乐化成为一种时尚,深刻地改变着电视纪录片创作的整体面貌。
探索频道的娱乐化潮流也影响了我国的纪录片创作。2001年,《探索·发现》栏目开播,这是中国电视史上第一个大型人文历史与自然地理类的纪录片栏目,“在未知领域,我们努力探索:在已知领域,我们重新发现”是其宗旨。从栏目名称到栏目宗旨,我们都可以看出美国探索频道和国家地理频道对它的影响,而娱乐化纪录片也被作为一个创作理念来提出。栏目制片人王新建在网上与观众互动交流时,把这种娱乐化纪录片解释为“就是强调节目的故事性、悬念感和生动的表现手段,就是要把严肃的历史、科技知识进行娱乐化包装,用通俗易懂、生动形象的电视手段讲述给观众”,进而把《探索·发现》做成“中国的地理探索,中国的历史发现,中国的文化大观”。
在这种娱乐理念的指导下,《探索·发现》从观众审美情趣出发,融入娱乐与世俗元素,增加了节目的趣味性与可视性,并因此受到观众的欢迎。在“央视题年第四季度观众综合指标调查报告中,‘观众流动率’这项指标的第一名被央视科教频道每晚愿的《探索·发现》夺得。在栏目满意度(由知名度、观众规模、期待度、人气指数、忠诚度、家庭人气指数等指标综合得出)的总排名中,开播不到两年的《探索·发现》一直高居前十名左右”。直到现在,《探索·发现》也依然是观众喜爱的纪录栏目之一。
从节目内容来看,《探索·发现》主要讲述以中国为主的历史、地理、文化的故事,探寻自然界的神奇奥秘,挖掘历史事件背后鲜为人知的细节和人物命运,展示中华文明的博大恢弘。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节目都带有浓厚的娱乐化色彩,如以《滇缅公路》、《北洋水师》、《解放战争》为代表的“战争调查”系列,以《三星堆:消失与复活》、《濮阳星图之谜》、《发现虞弘墓》为代表的“考古发现”系列,以《照片背后的故事》、《发现大熊猫》、《东方红卫星传奇》为代表的“历史揭秘”系列;以《红柳的故事》、《寻找滇金丝猴》、《“外星人”遗址揭秘》为代表的“自然探奇”系列,等等,无一不是在新奇性上下功夫。
在娱乐化的旗帜之下,电视纪录片在题材选择上表现出明显的新奇性取向,体现了大众文化的消费性特征。“消费文化使用的是影像、记号和符号商品,他们体现了梦想、欲望与离奇幻想;它暗示着,在自恋式地让自我而不是让他人感到满足时,表现的是那份罗曼蒂克式的纯真和情感实现。当代消费文化,似乎就是要扩大这样的行为被无疑地接受、得体地表现的语境与情境之范围。”在这里,现实性被新奇性所取代,而娱乐化中所体现的所谓知识性、文化内涵、人文关怀等等,也都被涂上了一圈浓厚的虚幻色彩,变成了一道视觉景观,而其所采取的故事化叙事策略,使得这种自我满足的虚幻加重了一层。